台灣百年物語-- 阿巧(二) 情竇初開
仲夏,日頭赤炎炎。
阿巧的母親午睡醒來,她都習慣坐門口納涼。
小販擔著扁擔,兩頭各掛一個竹蒸籠,
沿街叫賣香腸、豬肝、熟肉、粉腸、魚皮烟。
阿巧母親是小販擔子的固定客人。
除了挑幾樣小碟子,沾著醬吃,充當零嘴。
偶也會與小販搖竹筒抽籤,或撒骰子比大小。
算是小賭博啦。
那天賭贏了,就多了那幾條香腸,給晚餐加菜。
手氣差輸幾角錢,小賭娛樂而已。也不礙事。
有很多人,暗地裡喜歡阿巧。
但聽說阿巧母親開口,高尚又條件高,不太好說話。
而且,阿巧乖捷孝順,事事依著母親,都不敢再來攀親。
可是鄰居的那位餵奶乳母,
她不灰心,仍很積極想撮合。
乳母對阿巧的母親說:
「我特地去告訴以前的那頭家,說阿巧標緻又能幹,
老頭家娘很歡喜。叫人寫信去日本了。…」
一天,阿巧才剛回到家。
母親迫不及待對阿巧說:
「隔壁乳母今天帶伊那個乳兒來家裡。
穿著一身的白喔。…
白西裝,白西裝褲,配紅領帶,頭又戴白帽。
…是有夠緣投啦!.....真正是讀冊人…….
妳看!.. 妳看這是伊送的,菊丸百貨的茗果。
真是高級喔!....」
阿巧一邊擰面巾洗臉,一邊聽母親說話。
母親又說:
「我就卡緊問他,…..那由宜蘭去台北,走路要花費三天路程。
那個日本,可有比台北卡遠嗎??......
唉!...他說呢,…可能有較遠,…還要得再坐船呢。…..
我一聲就坦白講,我家只有阿巧一個女兒,
捨不得嫁去遠路頭的….」
阿巧聽著,輕聲應一下,就回轉入房內。
說親,可沒有能讓自己作主張的呢。
幾日過後,仍是炎夏。
東台灣的夏季時節,常遭颱風連番侵襲,災情肆虐遍野。
街道上,水窪窟窿處處,滿佈積水。
這天阿巧如往常要出家門,門口就積一大灘的水洼。
她撩裙,輕提腳步想跨過去。
突然,
冷不防闖出一位少年人,兩人只差一點點,就撞個滿懷。
是個全身雪白西裝,配紅領帶,頭戴白帽的。…
這一愣,才發現對方正直視自己,眼裡似有千言萬語,但一直緊抿著嘴角。
……半响才回神的阿巧,
趕忙低下頭,匆匆趕去郵便局,
她怕會遲到了。
那天,一整日,阿巧從來沒有過這樣地慌張。
她暗暗地將兩手撫住心口,
還是按不住胸中小鹿亂撞,
心神恍惚不寧,覺得目眩久久。
夜深,阿巧失眠輾轉。
腦海中,總是那深邃幽黑的眼神。….
阿巧只能自個嘆息! ......
是緣愁 ,…長夜夢繫。
後來有一整個月,
聽說那個年青人來過幾回。
也都和奶娘過來家裡,向阿巧的母親問安。
直到月底,清楚這門親事已後續無望,
才整理行囊離開台灣。
阿巧從母親口中聽得他已回日本,暗嘆這造化弄人。
既無緣相識,只能默默地將這剛燃起的情愫,
暗暗埋入心中了。
約過半個多月後,消息傳來,
那人搭的輪船,在回往日本途中,遇到颱風,船翻覆沉入海中,
他也失蹤了。
隔鄰那位乳母,傷心欲絕,哀號痛哭。
邊抹淚,邊叫後悔。
都是自己叫乳兒回台灣來相親。
否則,再過一年,
他就從帝國大學畢業了,根本不會搭上颱風季,遇上這劫難。
阿巧雖不識對方,也沒和他交談。
但知道他遇難後,接連幾天夜裡,偷偷垂淚哭泣。
心如刀割,難過不已。
年底,阿巧的阿兄娶妻。
阿兄大阿巧3歲,所以嫂嫂剛好與阿巧同齡。
新入門的阿嫂人很溫和嫻靜,
整天默默地操做家事。
阿巧母親有了媳婦,多個好幫手。
她有更多的時間可以玩四色牌,抽筒籤。
小玩小賭。
一天,大廳裡聚集幾個鄰居,興高采烈正在玩牌。
廚房忽然傳來輕脆的撞碎響聲,
許是磁甕或碗盤掉落地吧?!
把眾人都嚇著了。
阿巧的媽,微怒大喊:「是怎麼啦?...是怎樣了…..」
阿巧趕出來,
笑嘻嘻地:「我要喝水,才轉身揖著了,小甕掉下啦!...」
阿巧她媽,瞪了一眼,說:「破傌!..妳喔!...」……
眾人才回過頭,不礙事地又繼續玩。
廚房裡,捧溜手,摔破磁甕的嫂嫂,正低頭在拾地上那些碎片。
邊撿,還邊發抖,心裡仍在驚嚇著。
看見阿巧進廚房,低低地對阿巧說
:「阿姑啊!..是我不小心啦!...」
阿巧點頭,將食指比在唇前,示意別再說了。
她袒護嫂子。
古早,物質貧乏年代。
鍋碗瓢盆,廚房用品,都是花錢買來的家財。
媳婦弄壞了,少不得遭冷眼,還會被罵敗家。可能幾天沒給好臉色。
但自已的閨女闖禍,輕輕罵幾句,也就放過算了。
阿巧母親自幼是個養女仔王,
養父母賣命似地呵護著,寵著。
家中,由她說了就算數。
每天,阿巧父親,帶阿巧的阿兄,
父子一起出門做師公,接各地的法事。
傍晚回家,領到的銀錢,
進門就雙手交給阿巧母親。
連辦事主家送的白粿、米香,肉條、炸丸等。
也須由阿巧媽指配給大家分食。
家中大權,
都是阿巧母親掌管著。
時光匆匆,阿巧已22歲了。(昭和4年。西元1929年 )
背後開始有閒話,大家指指點點,
「看!...老新娘了,…伊母是高尚,太會挑太會揀。....嫁不出去了!...」
待續…阿巧(三) 尋媒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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