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百年物語---(十一) 拋棄繼承
父親去逝後，大家都對母親盡力呵護，安慰。阿平也常打電話去問安。
阿平有感，特意交代阿蘭:
「以後，妳和媽媽說話時，只說妳自己的事就好。不要提大姐。
我有事，我會自己跟媽說，我自己來。….」
幾天後，富邦銀行又送來一疊文件，(著手整理父親名下的財產。)
那位孟小姐指導母親，要六名小孩蓋章，都放棄繼承權，
讓父親的存款保險，直接過給母親。全家人同意，沒有異議。
葬禮完的第二天，小營當面提醒母親，
大姐要回台南了，把文件先拿給大姐蓋章。
當下，阿平的部份就全辦妥當了。
接下來寄台南給阿庸，
這時阿庸對阿平說:
「之前，我回去石牌時，媽媽不只一次對我說，爸有留給我們三姐妹，一人一百萬。..」
阿平答:「我都不知道有這事，那妳這些天怎沒問?」
「我問了，媽說:沒有了!..沒有了!....要借的再來。」阿庸回答
那份繼承文件最後才寄新店，給阿蘭。五人都蓋了，只剩她的章沒齊全。
這次，她還是說，
是兒子教她，一大片空白文件，不能隨便蓋章，也不能簽，一定要知道內容。
她打電話給阿平，阿平覺得也有道理。
那去問問就知道啊，台北富邦就在士林不遠嘛。…
阿蘭打電話要阿平、阿庸上台北，相偕一起去銀行。
阿平:「只是去看內容而已。這麼多人大軍壓境?...人家銀行不覺得很怪嗎?...」
阿蘭:「可是我一個人去…」
阿平:「妳若是覺得不妥，..明天星期一，就到郵局寄出去就好啦..」
阿蘭:「可是，我已經和媽媽約星期二，去找孟小姐了….」
阿平:「那就好啦!..約好就去啊!.....」
這個對話是在禮拜天。
隔天，星期一。
晚飯剛過，阿平家的晚餐餐桌還未收拾，
母親突來電話，氣沖沖地劈頭:
「阿平!...我問妳!...妳是要我四五個孩子，都跟我斷路，…
妳才會歡喜是不是?!......」
阿平感覺後腦被重敲一記，
但又擔心怕她跌倒:「媽!...妳怎了?.....有話好好說!.....妳慢慢說。…」
一旁的小楊也嚇到了。
母親大聲，生氣地:
「我坐在這裡，好好看電視，…阿蘭打電話來又哭又罵又叫，…
說我把前面三個孩子，和後面三個作分別。…
….為什麼作老母的人，平平都是親生子，
給後面那三個，又是房子，又是金錢，都不怕我們這些大漢的知道。
…..只給我們一點點，就要特別吩咐，不能給小的他們知道，怕三個小的會生氣。
妳老說我是前三個，那大姐和阿庸住那麼遠，娘家的事，哪件我沒幫忙參加。…」
母親更加大聲，又氣又急:「說得沒錯!...嫁出的人，後頭厝的代誌就少管!..別管!!...」
阿平耳朵嗡嗡響，什麼是什麼都攪不清，那電話仍是一長串的說不停，
到後來怎結束掛掉，也忘了。
一旁的小楊看阿平漲紅臉，很氣憤，
大吼:「妳家這老二很欺人，現在打電話問她，到底跟媽說大姐什麼?.....」
阿平反胃，想嘔吐的感覺，沒空回應他。知道自己血壓高。
過一會兒拿起電話，撥給阿庸。
告訴她，剛剛所發生的事。
阿庸也很詫異。
晚上9點左右，
阿蘭來電話:「大姐!...媽有沒有打電話給妳?」
阿平:「有!」
阿蘭:「我就是要讓她先跟妳說，…我再來說…」
阿平:「要說什麼?....」
阿蘭:「我原先的意思，要和她約明天去富邦銀行。…
我只問為什麼平平是親生子，要分別這麼多。…
我還問她，我提東西回去，我煮的，哪一樣她沒吃到。
為什麼把我這樣分別…」
良久，發現阿平不接話，
阿蘭問:「大姐，….接下來，…妳要怎麼辦?」
阿平:「我要去拋棄繼承…」
阿蘭大聲:「妳偌去拋棄繼承，妳就是ㄋㄠ種!..........」
阿平:「沒有關係，這輩子被笑ㄋㄠ種，…被瞧不起，都沒關係，我無所謂，不想再說。」
第二天，阿蘭真的去富邦，也問不出所以然。
連續一個上午，撥打電話給阿平，
鈴聲不停，阿平都不接聽。 (從那以後，阿平不再和她對話了。)
接下來就是弟弟們來勸阿平。
阿萍弟說:
「大姐，這是我們家的慣性啊，從小誰有錯了，爸媽都是先罵妳。都已習慣了。
所以不要和媽生氣了。…妳看，媽就不會打去阿庸那裡罵啊。…」
(言下之意，阿平是被看重的 ? )
小營說:「大姐，爸對媽那麼好，妳同情一個才死尪的女人，…她情緒還沒穩定。….」
其實，阿平打算即刻與母親、阿蘭絕交，並非衝動，或沒有作思考，
阿平冷靜地，理過思緒，
假如阿蘭在電話中跟母親計較，而母親夠聰明，明白女兒阿蘭的個性，
就應該跟阿蘭說:「妳放心，如果有給妳們三人，妳會多給一點。比妳大姐多。」
那阿蘭就歡喜了，就不會又叫又罵。
她這輩子只要有贏大姐就很高興了。
還有，這私底下應是另有文章的。
該是母親想順水推舟，助阿蘭去付“喪葬費”，
那樣，家裡弟弟、弟媳們都會聽話順服。
阿蘭最喜出風頭邀功，又可重當家中紅人，繼續拱捧母親，母親也依偎阿蘭。
她可載母親去玩，陪吃陪玩。母女兩人像從前一樣互相幫襯。
母親還可讓阿蘭在家當家中發言人，自己坐享清福作閒人。
(父親的後事完約一個月後，三個女兒各分100萬，後面三個分65萬，
老父家財萬貫.何須人家來出喪葬費。太不打草稿了。)
喔!...原來都是阿平壞了事，母親才會這般生氣。
否則，阿平並沒有過叫誰不孝順啊?
為什麼要被母親這麼栽罪污蔑?
阿平是太了解阿蘭和母親的個性，她兩人都是長年在家的，家庭主婦，
兒女、老公的成就，全攬上身，都成為自己的風光。
遇到事時，沒有想法，沒有擔當。
託人商量，就全賴給他人。「都是xx叫我……，我才這樣的。」…
有功勞，都自己攬了。
阿平對阿庸說:「小營有來台南看我，他多次叫媽媽打電話，
說是二姐吵，媽妳罵大姐沒道理，…可媽媽不肯。」
阿庸說:「這我有問，媽說是小青教她的，
小青說姐姐們都已出嫁三四十年，不要和姐姐們亂亂說。
所以媽就把我們的電話全都刪掉了。」
阿庸接受這樣的解釋。
(以前，阿平多次為母親辦事情，已經有很多次這樣的前例。都是賴別人教的。)
所以阿平才在事先，挑明對阿蘭說，
「以後，妳和媽媽說話時，只說妳自己的就好。不要提大姐。
我有事，我會自己跟媽說，我自己來。….」
還特別囑咐她
:「她都已八十多，說話不負責。不要跟她計較了。我們也老了，多說多餘了。…」
不想，竟然還鬧這一大樁。
受別人冤枉，可以去告官，偏是被叫母親的人給冤屈。
阿平沒事家中坐挨悶棍，越想越生氣。
但怕挑起小楊情緒，轉去找阿庸談自己娘家事。
阿庸冷冷回答:「那是妳和媽媽的事…」
還說：「妳要拋棄繼承?..阮會分卡大塊喔…(分比較多的意思)」
她用意是，要燜大姐阿平的火氣。
她大概以為阿平說“拋棄繼承”，是說玩的。
這句“阮會分卡大塊喔”，在後來幾天，又連說兩次。
阿平心裡暗笑，我放棄，看妳能分多大塊。
阿平每次用筆打勾，勾畫在桌上的記事本。
阿庸共說了三次，“妳那去拋棄，…阮會分卡大塊”。….
幾天後，阿平給弟妹們每人都寄存證信函。表明立場。
她已向法院送出拋棄繼承書。
大姐從此在母親的世界消失。
不落入母親的口，阿平要弟妹們都很孝順，阿平才很高興。
打定主意，不再讓老人看到討厭的人了。
也決定不再看任何人臉色。
不再忍讓，不再受委屈。
這期間，她把阿庸的回話，都作成語錄整理，
：妳看石牌家啊，捉對廝殺。妳和二姐，小營和小青。
我是從來不跟人家吵架的。…
隔一週?(還是十天左右?)...阿庸以為颱風已過了。
她主動打電話給母親。
卻遭對方不回聲，又被甩掛電話。
(阿庸她以為颱風過了，跑出來兜風納涼，被磚角砸到額頭啦。…)
這下，換阿庸生氣了。
她又來嗆阿平:「人家把我們三個當作一國的，…自己還在搞分裂!....」
搞分裂?... 自己搞分裂?...阿平一時難分解這邏輯。
當下，阿平就把阿庸劃入「路人甲」。
不想再和她談細鎖雜事了。
阿庸的丈夫-阿賢，是個厚道直性，土生土長，沒有心機的台南人。
阿平對阿賢向來不生分，有話都直說。像自家的弟弟。
當氣憤不休時，阿平也氣急敗壞對他講說事件的來龍去脈。
阿賢說:「做子女的，再怎樣也不能不理老人，
阿庸雖被掛電話了，但過些時候，我還是叫她要回去。
咱要做給晚輩看。孩子都會學我們的榜樣。…」
阿賢又說:「不要一直去想不好的啦!....想一些好的事啦…。」
阿平發覺，孔子的「夏虫不可語冰」真有道理。
妹婿阿泰是獨子，阿賢是長子。
在那民國33年、42年的年代，兒子都是母親的心肝寶貝，胸中摯寶。
尤其老人已往生了，他們兩人對母親的思念，更加綿延深濃。
這輩子，乃至下輩子，再也找不到像母親這般無私，對待自己的人。
所以，他們就像夏虫，根本不了解「冰的寒冷」。
他們的母親，就像書上說的那樣，茹苦含辛，任勞任怨。
他們以為: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
阿平曾當面對阿賢說:「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那是唱歌!..」
阿賢回說:「也不知妳跟媽媽有什麼心結?….」
所以，阿平以後不再多說了。也避談了。
半年後，2012年6月，
阿平抑鬱成疾，住進奇美醫院。
不想拖累丈夫孩子，
阿平在醫療進行中，
親筆填下放棄急救申請書。
遇到危急之時，不作侵入性治療。
要醫師放手。
兒子、女兒很孝順，趕回在旁照顧。
阿平寫一封遺言，
交代關於自己的後事等等，
讓兒子保管。
阿平覺得這場病來得太急、太猛。
丈夫、孩子才是最掛心的人。
她不叫任何人知道，
只想讓自己就此，無聲消失在這世界中。
心灰意冷至極。
病褟前，兒子細心呵護，倒讓阿平感動不已。
10天後，
阿平好了，辦理出院了。
重生的感覺，
頓時讓她霍然開朗。
小楊卻一下老很多。
老夫妻從此更緊密地相扶持。
最近，我們朋友一起在高雄餐敘聚會，
阿平私下對我談起這兩年來的事，
笑說很想寫本回憶錄。
看她走出陰霾，
身體、氣色都比以前好。很為她高興。
德蕾莎修女曾說：「愛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漠不關心」。
人與人之間，習性思想不同就很難相處，雖是親人也是一樣。
當過去只是曾有的曾經，
往事不再堪值回味時，
只有昂首挺胸，邁步未來。
我寫好友的故事!
為她的際遇傷感，….
但更多的是，
欣慰她目前擁有的幸福。
謹寄上無限的祝福…
給我的知己!
給我的摯友!!
(本文所述皆是真人實事，絕非改編。文字平鋪直述，不多做潤飾。
人名稍有修改，避免當事人困擾。決無影射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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