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百年物語---(六) 爭取自由
1971年，父親終於買新屋了，
在北投的石牌。
那時候的石牌還是一大遍稻田，
連棟的公寓就在田的中央。
出入走田埂小路，很有老家鄉下的氣息。
母親開始上石牌教會。
阿平從學校畢業後，
即刻投入職場…她輾轉多處，落腳在一家小公司。
幾年摸索下來，一人身兼數職，成了老板、老板娘的得力助手。
尤其得到老板娘倚重，對待阿平極盡和好，沒當她是外人。
阿平無形中增加了自信，母親這時對待她也不一樣了。
每月領薪水，都原封不動乖乖繳交。
這讓母親很滿意。
這期間，只要是外婆來台北，
父親會特意招待外婆，與母親陪同去吃館子，還到歌廳聽歌。
可是鄉下祖母來，卻沒這般待遇。
阿平看在眼裡，也不多說，
自己去買老人家的衣物給阿嬷。也讓阿嬷高興。
母親與父親生氣時，口角中，
聽母親沖口說:「我不是沒生兒子，是你老母把他弄死的。…」
也常對弟妹們，
灌輸鄉下人沒有受教育，沒水準，低級。
抹黑姑姑們、姑婆們、以及阿嬷的種種。
阿平很相信他們婆媳世仇深怨，無人可以調解。
但不相信祖母會故意去弄死自己的孫兒。
她對母親那沒打草稿的信口雌黃，很不認同。
公道說法是:
不對的人，放在不對的地方。本身就是錯誤。
母親只顧說:
「我會上班賺錢時，每天都有人來火車站接，我一辭職待遇就不同。…」
埋怨埔仔下村裡的人，沒有呵護她，沒討好招呼她。
可曾想過:
田庄人家，又是大家族，
天一亮，大家都往園裡、田裡，辛勤勞苦工作。
農家是依四季作息，永遠有作不完的活。
阿平看阿嬷，就沒有一天閒著，
尤其是過年過節或大拜拜時，
那個分身乏術團團轉。
都是二姑趕回家幫忙。
哪有人會去理會，啥咪人是千金小姐。
還要來侍候妳?
這也是多年以後，
父親常半開玩笑說:
「我是被一條蛇，緊緊咬住不放50年呢….。」
意指他愧對母親，讓她懷孕且住在鄉下。
弟妹們聽不懂，只有阿平了解。
老二阿蘭是在1975年，端午節右結婚。夜間大學還沒畢業。
阿平的老板娘李太太，立即送上一塊高級布料給作添粧。
隔年1976年，
阿蘭生第2胎是男孩，老板娘再送兩隻活雞，說要給妹妹作月子。
這都是對阿平在公司裡，認真苦幹的肯定。
讓阿平心中非常感謝。
1977年，母親開始有動作。
她安排阿平相親，
她說:「我去菜市場買菜，人家問我，妳兜大女兒嫁了沒?....人家都看妳，哪像似怪物。..」
阿平根本沒有要結婚的想法，
雖然公司裡，老板的老父親也做幾次媒。
還對人家嗆聲說
:「要娶我家吳小姐，要先來寫封契書。
結婚後，仍肯在我們家上班，才準讓她去嫁人。..」
命運開了一個玩笑，
阿平不自覺地，喜歡上同事小楊。
印象中，他像極了阿平自家的外公--吳寄志。
個性木訥，不多話。多年後，才知他是一位不醒眼的末代豪門子孫。
阿平從小工作多，又忙，吃東西急快，
練就搶時間的狼吞虎嚥。
小楊資質愚魯，太過忠厚老實。
小楊他說:「我沒看過有人，…吃東西像妳這麼好吃的樣子。…」
他緊盯著阿平的難看吃相。
小楊常傻傻買一大袋切好的梨子，
或送一顆五爪蘋果。….或買魯雞翅，鴉舌頭。…
阿平一接過手，當面就喀喀幾下吃完。
同事很熟，丁點也不用客套，不必要扭捏。
他看她吃的爽快，笑得高興極了。…
兩人都很快樂。
小楊對阿平極好，處處細心討好。
讓阿平很溫暖窩心。有被當公主捧在手中的感覺。
總是聽職場裡太多的花邊八卦，
女同事們都擔心嫁個油嘴滑舌之輩，當然要這樣厚道的小子囉。…
卻不知社會正在轉型改變，
商場的靈活與竅門，這小楊完全不懂。
他循規蹈矩地，動作慢吞，
阿平父親有喜歡，母親卻非常瞧不上眼。
父親曾說:「這男孩(指小楊)，..以後世事會變怎樣不知道。….
若不幸淪落到去揀垃圾…他也會拖拉回來餵養這女孩(阿平)。….」
阿平的婆家，小楊他家，
是早經營了兩代的銀樓業者，一家在延平北路，一家在中華路上，
小楊的外祖父曾當過省議員。
也是淡水的名門一員。
楊家在日據時代已是富貴之家。
永樂市場大家都知道，楊家老祖母買賣出手闊綽。
小楊的老祖母，每月巡房收房租。是街坊有名的幹練精明”厝頭家娘”。
只是，生在富家，
小楊的父親自幼養尊處優，王孫公子哥兒的他，渾然不知外頭疾苦。
他在局勢浪潮變遷中，
一會兒投資這，一會兒投資那，
又是借錢給朋友被倒帳，又是幫人作保。
沒有工業時代的脈動觸覺。一二十年間的起起伏伏，最後給搞垮了。
那是在小楊3年當兵第二年的事(要退伍兩年前)，算是家道中落了。
所以小楊的兄弟們，退伍就須要開始外出謀職。
也才會認識阿平。
婚後阿平的鄉下姑娘舉止，穿著，在楊家很被嫌棄。
她個子弱小，體重只有39公斤。
人長得又黑又瘦。加上沒笑臉。
楊家三姑六婆成員眾多，
眼見她沒有嫁妝，都輕蔑臉色浮現。
婚宴當天送客:
小楊的第五個姑姑大聲對新郎說:
「隔壁(指銀樓鄰居)秋子，人家要嫁你，要陪嫁一棟樓房…，你就不肯要 !….」
歸寧日，埔仔下阿嬷特地做甜米糕，
還買6隻小雞做新娘帶路。讓兩人帶去婆家。
回到楊家，婆婆板著臉對兩人說
:「送雞蛋就好啊，還用什麼”帶路雞”，…拿去!... 拿去養在你們床底下!....」
阿平感到楊家的不友善。
問了小楊才知道，
婚前，楊家全家都反對這檔婚事。
堅持大媳婦，不能不拿香，不拜祖先。(他們知道阿平母親是基督徒)
小楊解釋
:是她媽媽信教不拜，我女朋友都跟她阿嬷拿香啊…
小楊不理全家大小的反對。堅持要這鄉下姑娘。
婚後，阿平還是繼續上班，
每遇到作忌(楊家成員多，有很多姓氏祖先要作忌)、或年節拜拜，
連串的繁文縟節，被操得暈頭轉向。
曾是富貴人家沒錯，可已經什都沒有了，
只剩下層套的規矩框架。不能稍有馬虎。
還是老祖母掌權著，叮嚀幾點鐘要插香上香爐，
阿平都得乖乖請假趕回去。
公司老板問阿平，
這楊家到底是做什麼的?...要這麼常拜拜?
老板很不悅她經常性請假，又不好意思挑明說。
讓阿平痛苦不已。
所以，阿平為了爭自由，不願同婆家住，
長輩不同意，也要搬出去。
她小夫妻搬到石牌教會旁，隔兩條巷子的眷村租房子。
算離娘家近了。
終究是年輕不懂事，出嫁還是想依傍娘家。尋求慰藉。
母親她有一位年輕時期的好友阿雲，常常從淡水來石牌家中玩。
有一天阿平回家，母親對她說
:「今天阿雲來，我跟她說:我看小楊對阿平好，看得很討厭不順眼。…
阿雲說: 啊啊!..妳心理變態喔!..」
母親很自然地不經意敘述。
阿平卻心裡躊躇，
母親以前常說:「妳埔仔下阿嬷，自己被尪揍了心理變態，很不喜歡人家夫妻和好。….」
怎母親今天自己也變如此呢?...
女婿對女兒好也看不順眼?...
為何對阿平好的人，都會惹母親討厭???....
(本文所述皆是真人實事，絕非改編，人名稍作修飾，避免當事人困擾。絕無影射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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