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百年物語---(五) 離開宜蘭
母親說過,不再生小孩了…
就此,只要一有身孕,
就去墮胎拿掉…
那更得須要休息了,
阿平大姐頭的家事負荷更多。……
埔仔下的阿嬷,偶而會來宜蘭家裡,
阿平喜歡阿嬷。阿嬤也疼她。
有一次,阿平正努力提水,
(那時沒有自來水,得去蓄水塔提水回家,儲存在大水缸,才能煮飯燒水。)
(母親從不提重物,提水一直是爸爸和阿平的工作。)
那天,母親切齒地對鄰居吳太太說
:「阮看阿平,和她阿嬷親,我心頭一點恨!....」..
阿平一邊趕著提水,從母親身旁走過,
一邊斜眼揪她,
心裡想: 阿嬷從沒打過我,好吃都留給我吃,
我為什麼不跟阿嬷好?...
莫名其妙。
12歲的阿平,只要被打了,
就行屍走肉般地作家事,臭臉讀書寫字。
可以3天不和母親對話。
年節到了,父親因為升上主管職,
很多人會來家中送禮。
阿平從來不會和弟妹吵架,
爭誰的月餅多。
誰的橘子大。
她知道,由父母手中分配發給的,
自己才能有,很認份。
從不計較,或自己伸手去拿。
至於父母要給誰?偏心誰?袒護誰?
或誰吃的多,搶得多?
阿平都懶得理會。
反正不會給自己的,沒有想要去爭奪。
給誰,對阿平來說都是一樣。
永不吭氣。
父親甚至親口說:
「好吃的留給媽媽吃,妳們長大,嫁尪了,對尪才去吃。(等有老公,老公再給妳吃)」
老二阿蘭會背後碎著唸:
「嫁尪?..尪哪沒給吃,一輩子不都沒得吃了。」
阿平從小就懷疑書上,報紙上所寫的?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慈母對子女含辛茹苦,愛深似海,只有付出不求回報。…
那一些歌頌天下母親的詩詞。
讓人很疑惑不解??
直到現在年歲已老了,
不管是台語、北京語、日語、英語。
阿平決不會唱有關傳頌母親的歌。
她覺得很不貼切。
唱不出那感覺。
三妹阿庸也曾笑著說
:「是與現實不符啦。」…
1966年,民國55年,阿平17歲那年。
母親間隔7年,
又生小弟—取名叫小營。
這小小弟非常英俊可愛,
全家都喜愛!集眾人的呵護。
這時候,
有一日商農藥公司,來農會挖角。
要聘請營業部副理人選。
父親是地方的小主管,被那公司相中,
等於轉公職從商,
是要到台北總公司上班去。
對家庭負荷吃重,兒女又多的父親,
是一項人生命運抉擇。
母親徬徨,
要鄰居陳太太陪同去二結王公廟問卜。
王公的回答
:速速前去,此後小路要走到大條通了。
父親就此一人獨自去台北上班,
每逢週末才回家來。
那時,阿平已升高二了。
有天回家,阿蘭和阿庸急急湊近身旁,小聲告訴大姐。
指臥房通舖上,
母親正和農會的年青職員馬沙,在上面相擁學跳交際舞。
老二老三氣憤地說
:很想爬上屋牆上頭,去撥掉電源的總開關,讓它停電,就不能再跳舞。
一會兒,弟弟阿萍又來說
:「那個落卡陳仔(長腳個子-姓陳)在籬笆邊大聲說:你阿母欠人摟啦…」
這些話讓阿平聽得一臉的鐵青。打心裡反感。
17歲的阿平,對膚淺幼稚才37歲的母親或許也是一個壓力吧。
1967年,父親台北工作穩定了。
決定把家搬到淡水。離工廠上班很近。
只是,三個女孩仍留在宜蘭讀中學。
為了是要寄住宜蘭外婆家,還是埔仔下的祖母家。
阿平又和母親不同意見槓上。
母親要3姐妹一起住外婆家,
她會貼外婆伙食費。
阿平不想住外婆家是有原因的,
那可是從小留下的印象。
外婆家,三阿姨大阿平3歲,
小阿姨只大2歲,
小舅舅與阿平同年,還晚了半年左右。
幼年時,興高采烈去到外婆家,
小舅還是毛頭小子,他也樂極了,
一咕嚕趴在塌塌米床上,
要扮馬兒,讓女娃兒們來騎。
老三阿庸最小,先騎繞一圈,
換老二阿蘭也騎一圈。
輪到阿平,外婆說不行,(因為阿平比小舅大)不能騎。
阿平頓時覺得委屈,記得哭過,
小阿姨還討厭地說
:「阿平在雞寮腳邊,哭到 ”部波”.. (口吐白沫)」
又有一次,回家告訴母親,
轉述
因為頭上長頭蝨,
外婆怕傳染給阿姨們。不准同床。
叫阿平一個人,睡廚房邊的八腳眠床。
晚上聽門外,癩蛤蟆在石階旁聒叫聲,
心裡非常害怕。…
母親沒有表示同情,很生氣地回
:「妳偌那般不喜歡外婆家,以後就不要去罷了。」
所以,這時阿平提膽子告訴父親,
要回鄉下埔仔下老家,
寧願每天通車上學。
搬家那天,
是季叔來接阿平回埔仔下的,坐公路局末尾班車。
下車還要走一大段路,
回到鄉村裡,
已是深夜12點多。
阿嬷、二叔、二嬸,一家子都還沒睡,
在等著阿平。
進到房內,映入眼前,
蚊帳、墊被、蓋被、枕頭,都是純白上漿的。
鋪得整整齊齊。
阿平感動了那份被呵愛的溫暖,
整整哭了一夜。
只是這一住,真累壞二嬸了。
晚上小堂弟妹都幼小,大人難得安枕。
一大清早還得為阿平準備便當,
幾次稍遲了,二叔都大聲罵人。
讓阿平對二嬸很愧疚。
這不到一年的日子,
讓阿平快樂又久久難忘。
也是日後,
感念二叔二嬸,感念老家。
常常寄信,偶而年節寄禮品,
常常想回去鄉下的原因。
那年的年底,老三阿庸先被父母遷離宜蘭,
到淡水國中就讀。
1968年,民國57年,阿平高商畢業,也搬入淡水。
這時在外婆家的阿蘭,與外婆不知為何事大吵一架。
換她要求要回鄉村埔仔下。
阿蘭就此在二叔家住2年,直到畢業。後來上東吳夜校部。
日後有很多次,
二叔稍慍地對阿平說:
:「這阿蘭回台北這麼久,從嘸一張信交陪。嘸要緊,來凍,看誰人凍卡久啦。」
在歲月流逝中,阿平家姐妹也都陸續結婚了。
直到1996年,民國85年,二叔車禍過世。
阿蘭結婚生子多年後,
才去埔仔下參加送喪。
其實,
阿蘭她是挺聰明的,
她從小就會討母親歡心,
不太去碰鄉下老家這一區的人與事。
包括阿嬷二叔等等,才不惹母親討厭。
她倒是經常陪母親,
跑濱海公路,去宜蘭外婆家遊玩呢。
舅舅阿姨們也阿蘭長,阿蘭短。
跟著母親褒獎她。
母親不只一次誇讚:
「我家這二女兒阿蘭,是出世要來報恩的。」
其實,
也是故意要說來貶抵阿平,
強調阿平嘸人緣,顧人怨的意思。
(本文所述皆是真人實事,絕非改編,人名稍作修飾,避免當事人困擾。若有雷同之處則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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