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過房阿公
是後來才聽說的,
他們搬進北門口巷弄底,
那台階佈滿青苔的老屋子,是間鬼屋。
由鄉下剛到都市…全家人對周遭很陌生。
後面巷子出口就是大戲院…
整天都在播”擒兇記”的主題曲。
反覆不停。.
母親枝梅帶3個女娃,
雖脫離鄉下的大家族。
但大小事要自己張羅。
她罵阿平,大聲叱喝
: 憂容面!...嘸人緣…
7歲的阿平,
不懂”憂容面”是什麼意思,
常躲在棉被裡啜泣哭到睡著。
有天夜裡,阿平昏迷不醒。
緊急在風雨夜送羅東博愛醫院搶救。
那應該是相書中的敘述,
小孩在童限期裡,
覺得此地不適合,
就不想活了吧?!
但最後還是救了回來。
8歲,
家再搬到宜蘭市南門尾的菜市場旁。
1958年,民國47年,
農曆3月時弟弟出世了。
母親一掃怨氣地,
將這期盼已久的兒子當寶貝疼愛。
阿平除了家事,
多了一個背弟弟的工作。
偶而還要為小自己5歲,
才3歲大的三妹阿庸,
在早上摳洗那半夜窩屎,
褲子乾癟黏貼著的小屁股。
二妹阿蘭在一旁,
捏著鼻子笑個不停。
新弟弟叫阿萍,
是外婆阿巧取的名字。
希望他一輩子無憂,
母親讚不絕口,
誇這兒子的的命有多好。
1959年。
又搬家了,阿平升小學3年級。
這次搬到火車站後面,
越過鐵軌道的糧食局倉庫。
農會利用倉庫的側面屋簷邊,
搭上木板隔間充作員工宿舍。
因為不須再付房租,
又可睡大通舖,
真是讓全家高興極了。
當弟弟阿萍不滿週歲時,
阿公錫龍過世了。
阿平難過,哭得傷心。
阿公是最疼阿平了。…
因為長孫阿萍年紀太小,
阿平只得抱著弟弟,坐”雲轎”,
隨送喪儀隊,送阿公上山頭。….
不久阿萍弟弟不知為什麼,
嘴唇眼框越來越泛黑。
母親枝梅的舅母,告訴枝梅
:這孩子怕是被煞到了,
得去找老一輩的處理處理。
枝梅抱著兒子趕回埔仔下。
婆婆阿碧問了村內的人找尋辦法,
就陪同媳婦去問尪姨
(尪姨:民間尊稱紅姨,為女性靈界人,能使亡靈附身)。
那尪姨說:
這囝仔得過繼給無祠的人。
(也就是沒生兒子可傳宗接待的,當那家的子孫,捧香火)。
婆媳思索半天,村莊裡可有哪家沒生兒子啊?...
想到四合院後落,有一寡婦生四個女兒…
才正要問可不可以?
那尪姨突現男聲說
: 自己人都不夠分,還想送別人?
婆婆阿碧一驚,疑惑問:你是誰?我們也不認識?
還是男聲: 去問我家大姐就知道…
回到埔仔下之前,,先去問錫龍的大姐
(也就是宏慈的大姑,小嬰兒的姑婆)。
那大姑婆很為難地說:
老人家在世都不准提這件事呢。
沒有錯啦...叫做錫麒。養到4歲夭折了。
第二天,婆媳再到尪姨那裡,問
:就將阿萍過際給阿公的弟弟錫麒當孫子。
捧他這一房的香火拜。但也不知忌日,
是否安排和阿公錫龍,同一天做忌可好嗎?
對方答
:阮阿兄非常兇,我不敢和他同一天。….
只好又另選一日,
作為”過房公-錫麒”的忌日。年節焚香祭拜。
婆婆阿碧這才想起年輕時,
自己剛生第二個兒子-阿苗,
臭頭囝仔整晚啼哭。
曾見到婆婆在廚房對丈夫錫龍嘀咕一大串什麼。
只聽那錫龍生氣大聲回答
:我的兒子才不過繼給人,誰叫他要死!....
原來那時錫麒就想要阿苗當兒子啊!….
這以後,
阿萍小弟弟就生龍活虎,頑皮得不得了。
冬天的宜蘭,雨下不停。
阿萍弟弟關不住,
吵著要出門和小狗玩。
母親讓弟弟背小狗,
要阿平再背上弟弟,像疊羅漢似地。
還拿支大雨傘,叫姐背弟走到門外去,
弟弟不允直挺挺站立不動,
得到處來回走溜溜才行。
母親也要阿平照作,
不能讓弟弟生氣會哭。
弟弟把爸爸的木屐當玩具,
全釘上密麻麻的鐵釘,
爸回家很生氣,抓起來就打。
母親看到弟被打,
不分青紅皂白地,
出手揍打阿平3姐妹。
爸聽到女兒哭聲趕忙罷手,
以後就避免再打兒子了。
記得第二天,
母親說:
「哼!查埔囝仔(兒子)當然活潑,
像妳這些查某姬一樣死酸死酸,
我就害囉!」
長久以來,家裡都是請洗衣婦來洗衣服。
母親沒法做粗活。
有天,洗衣的阿菜和母親聊天。
一時竟聊過頭了,
突大驚
:「啊!.11點了.我還在這講..我要趕快回家煮中午了..」
在旁的阿萍回問
:「你家難道沒有阿平嗎?」
弟弟阿萍他才兩歲多,阿平十歲。
他認為有阿平會煮飯就可以啊…
二妹阿蘭去外婆家,
委屈地向外婆說
:我和阿平都吃 ”撳ㄑ一ㄣ、菶ㄅㄥˇ” (隔夜的剩飯)。
外婆說
: 沒關係啦,”撳菶”也是飯。…
三妹阿庸告訴外婆,
:睡覺是爸爸、媽媽和弟弟。
阮三個 --あっちへいけ(滾開)(滾一邊去)。
在物質不優裕的年代,農會生產橘子罐頭,養生奶等。
父親都一箱箱買回家裡。
母親枝梅不准小孩貪吃,
她都留午睡起床,
自己開一罐,弟弟阿萍一定有份,
三個女生要看她高興才能分食。
弟妹眾多,家事一堆,
可以想見,
有一個不喜愛作家事的母親,
那個家的大姐,有多辛苦心酸。
作不好或不稱意,
母親順手抓起.
有東西就打。
木棍、鐵火鉗都是重力不縮手地橫打。
有次用木拐杖毒打一陣後,
阿平痛得躲到桌子下,
二妹阿蘭喊
:阿平的頭在流血了。
…那血滴一直流下脖子...
阿平的父親一直很勤奮工作,
當公務人員收入微薄,
確是食指浩繁。
他在院子裡,用竹子釘雞籠,
養雞做副業。
早上要上班前,
若看到有雞隻垂頭喪氣。
就會叮囑母親枝梅那隻雞該宰殺了。
這工作母親都叫阿平作。
阿平記得要先拔雞脖子的毛,
再劃刀割了放血。
還要去燒熱水,
等雞暈後,
滾兩圈再拔毛。
有一次,雞沒殺死,
愰著血淋淋的脖子,
在籬笆院子裡橫走。
隔壁也姓吳的吳太太,
拿大臉盆出來才罩住它。
吳太太直呼
:阿平,你會嚇死人喔!...
不只阿平要作家事,
老二阿蘭也要輪洗碗。
忘了是怎麼了,那天阿蘭被母親打。
她又跑了,
這時阿平一定要負責去追回來。
一樣地,
一直追到大馬路,
車水馬龍根本追不到。
只好回家。
晚上爸爸回來,大家都睡了。
阿爸叫醒阿平問,
阿平說: 我追到大馬路,追不到。
爸爸惱怒,
當場摑一個重重的耳光,
阿平痛哭,
那晚,
阿平恨死阿蘭,
最好別再回來。
第二天,有人打電話來,
說半夜看一個8歲小女孩.
獨自一人走在蘭陽大橋上。
問她才說要去大金面找外婆。
那人就把阿蘭帶回家,
這事驚動宿舍區,
鄰居課長太太看不過去,
對母親說:
吳太太,妳這一擺偌是遇到壞人,
妳這二女兒”查某囝仔栽” 就去了了啦。.
(本文所述皆是真人實事,絕非改編,人名稍作修飾,避免當事人困擾。若有雷同之處則純屬巧合。)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