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百年物語—阿平的故事(一)
最近在電視上…
看到作家廖輝英，演員紀寶如.，黃瑪莉等名人一起談論幼年的記憶..
讓我想起好友-阿平。
阿平是我小學3年級的同學…
高中又同班，坐在隔壁，所以成為死黨。….
童年，會影響人的一輩子，那都是成長的烙印?….
我決定提筆寫好友阿平的故事。
--前傳
人物介紹:
吳錫龍(阿平的爺爺，阿公)… 余阿碧(奶奶，阿嬷)
吳寄志(外公) 黃阿巧(外婆)
吳宏慈(阿平父親) 吳枝梅 (母親)
(1)日據時代
1930年正月.... 阿平母親-枝梅出生....
那是日本統制時代的台灣..
寄志(外公)與日本人合開”株式會社”…
所以枝梅這位千金小姐…從小都穿著和服上街..
寄志的妻子阿巧寫字一筆工整，又能吟詩。
是當時婦女會的一員。…
常與日本官家夫人宴會聚餐，
到處宣揚皇軍，鼓吹日本文化…
家中請了6位傭人..
負責挑水的，煮飯的，洗衣的，打雜的，跑腿的。…
更有一位是專伺候枝梅的女婢小ㄚ頭。….
阿平的阿公家--錫龍家族，則世代務農..….
大家族遷台已傳至第五代，
共五百餘人同住在埔仔下…….
錫龍因是三代單傳，
有一大片良田，是莊上大地主。….
全村，莊頭裡面，
就僅錫龍從小進私塾讀書識字，
他是位文弱的白面書生。…
所以家務、農務、粗活。
都由佃農與長工、雜役去做。
他母親為他娶妻-阿碧，
也選挑身材壯碩，能吃苦耐操勞，作為第一要務。…
吳家雖生有四兒、四女，共八個….
但錫龍一心只栽培大兒子宏慈，
親自陪讀，除當時的日文之外，監管背頌古書。…
計劃有朝一日，兒子要當官。…
俗云:一官要蔭九族。
那時候.日本升學教育嚴苛。…
台灣人要參加升學考試很不容易，…
但吳宏慈一直名列前茅，是小鎮的才子之一。
吳寄志與吳錫龍因是同姓本家…
常在一起喝茶聊天說笑，…
聊著聊著…笑談中，相認起在大陸祖先的族譜輩份…
都已年代久遠了。…
但，好像吳錫龍這邊高出一族輩。..
從此，吳寄志的賢妻-阿巧，就依照規矩禮數，..
遵咐家中女兒家們，
叫錫龍要稱叔公。..
叫宏慈喊おじさん (阿叔)。
僅管宏慈年紀只比枝梅大4歲.。
阿巧看大女兒枝梅的數學功課奇差，
就請這同姓的阿叔宏慈來當家教。
小家教很用心教導，
聽說學不好，或成績差，會被掐眼皮做處罰。…
所以啦，宏慈和枝梅..算是一對青梅竹馬了。....
幾年後，宏慈和枝梅.，陸續都從日本高等學校畢業。…
那年代裡，
高女學生，又是富家女。早成為小鎮上的風雲人物。….
阿巧心裡歡喜，物色女婿，只有當醫生的才肯接受。
(2) 光復後
1947年….台灣光復不久…
枝梅17歲，考進台灣銀行宜蘭分行。
頂頭上司有日本人，台灣人，還有大陸來的阿山
遇到政府的新政策，
舊台幣四萬換一元新台幣。.
一時造成大眾恐慌，
每天銀行門口都人山人海，….大家搶擠兌要換新鈔。…
年輕小行員們，個個低頭數鈔票，
數到胸悶氣鬱難呼吸。…
宏慈那時已在台北參議會任職，
是靠同鄉長輩拉拔牽成進入的，
那同鄉就是後來宜蘭縣第一屆的縣長盧纘祥(吳錫龍的私塾同窗好友)
由於台灣銀行行員常須到台北出公差，…
枝梅自然會找宏慈作護花使者。…
等阿巧發現，並強烈反對兩人在一起時，…
雙方情愫早已成形。而且傳遍鄉里。…
1949年，年底。
農曆過年的前3天…
幾經波折，兩人終於要結婚了。
錫龍付出當時雙倍的聘金，
為23歲的大兒子，迎娶這貌美絕倫的19歲新娘。…
還為了杜絕悠悠眾口，大擺酒席宴客.。.
因地方方圓不大，賓客幾乎都通識兩家。
一時間的熱鬧，人人爭相走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同姓又是宗親要結親家，都已離經叛道了。
叫阿叔的人，還娶姪女作某，豈不亂倫嚴重。…
(2) 新婚
大年除夕前3天，
新婚夜，嚴冬冷冽。
枝梅發覺，有人在輕掀新娘房的門簾繡花布簾。…
心想，應該是親戚或客人吧…
趕緊出房門相迎，…
是一位身型稍胖，穿戴富貴，相貌莊嚴的老夫人，
她身旁跟著兩個小阿鬟，
小阿鬟一身淨白上衫，紅色花長褲，小手攙著老夫人。
新娘子枝梅也不懂該怎稱呼對方，趕緊點頭行禮。
說:「我來去叫阿母，請您坐一下稍等。」
就快步走過客廳、飯廳，才到廚房。…
這時聽到廚房外，柵欄窗邊，
有位老叔公正在外面大聲說: 「錫龍伊老母回來啦!…」
這一聲嚷嚷，
枝梅才驚醒，剛剛原來是作夢。…
早上吃早飯，就說給婆婆阿碧聽。
阿碧輕輕說:
「阿慈是伊阿嬷最疼的大孫，老嬷回來看伊娶某啦!..」
枝梅這時仰頭，看大廳牆上掛的畫像。…
左邊那幅就是昨夜那位老太太。….
她問:「可是，還有兩個小阿鬟，頭上梳兩個髻，穿白衣紅褲…」
婆婆阿碧說:「那是靈桌頂上的婢女啦…」
(2) 埔仔下
婚後，
枝梅仍每天坐火車通勤，去宜蘭的銀行吃頭路。…
宏慈身體有恙，在家休養。…
有天，同村叔伯長輩告知錫龍:
你那大兒子宏慈，在竹林腳下，
自己一個人，望著遠方，一會說，一會笑，行為有異常喔。
枝梅並沒感覺身邊的丈夫變不一樣，
直到有一天下班回家，
發現家裡大廳已請了幾尊神明，一屋子的煙霧繚繞。…
婆婆要兩新人舉一大把的香祈拜…還在身旁唸念有詞。
19歲的新娘壓根不知道，
她的命運正在改變。…
宏慈的最小阿姑(錫龍的么妹)，是家中女眷的指揮官。新媳婦矮一節要稱姑婆。
因她嫁豪門，丈夫又是地方官。
回娘家大聲說話兼指揮，兄嫂、姪孫女都得聽她編排。
這阿姑原要為宏慈作媒，不想這兩少年男女竟私自戀愛。
就越看越不喜歡，背後閒話說一堆。
這時，她見縫插針了。
說:「一定是銀行裡有男人愛這查某愛不著，不甘心。宏慈一定被下符了。」
這下，大家都心慌了。
但阿碧初次當婆婆，
看媳婦領薪水，乖乖地一整包乖乖交給自己。
非常歡喜，從來只做荘稼，沒瞧過一大疊鈔票，
立即抽出一張給枝梅，說:「妳用完，再跟我說喔，.我會再給妳喔!.」.
阿碧，頓時覺得娶到了位財神爺。作夢都偷笑。
她也不知一張鈔票能有什麼用途，(對枝梅來說，那一張鈔票丁點錢怎夠用。)
這阿碧勤快地替枝梅夫妻洗床褥，倒尿桶。
看媳婦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很是高興。
叫老二阿苗或老三阿都，傍晚一定去火車站等阿嫂，陪枝梅回家。
一家人都對這新嫁娘非常好。
可是，莊頭裡老一輩說話了:
阿碧啊!..妳笑死人喔!..人家是娶媳婦來款待，妳娶媳婦來奉待喔?
阿碧就選個休假日，叮囑媳婦，一同到溝渠邊洗衣服。
洗一大家子的衣物要分好幾竿竹篙晾。就在稻埕邊，晾給人家看。
竹篙一頭頂在三腳竹架上，一頭叫媳婦撐在肩膀，站好不要動。
阿碧是要讓大家來看婆媳洗衣、晾被單。
但連這樣簡單的工作，
枝梅都搖搖愰愰，站不穩地前後抽動，讓整竹竿的衣物全落下地，得要再重洗。
諸如此類，農村的生活，讓這千金美人枝梅很挫折，不知如何是好。
很快地，仲夏端午到了。
宏慈已轉到農會工作，
許是白天吃了粽子的原故，
枝梅半夜喊肚子痛，
宏慈緊張，赤腳跳下眠床，
大喊:「阿母!..阿枝梅昧生嘞!」
這一驚動，
第二天阿巧趕來看女兒。
婆婆阿碧說:「這少年不懂事，過年才娶進門，現在5月就喊要生…」.
阿巧一時面紅耳赤，找不到地洞鑽。
所以，
頭胎在7月臨盆時，阿巧不來了。
鄉下都是在家自然生產，
阿碧生了10個，
後來的5個也是自己剪臍帶。(最後有兩個夭折。)
她拿剪刀利落地為媳婦接生，
那年代根本沒有醫學常識。
幾天後...
方臉大耳的男嬰抽慉不止，
醫生說是破傷風，
在第7天就死亡了。
枝梅在生產前就辭去工作，
鄉下對夭折的嬰兒都會說是來騙人的，
就忌口不提了…
也有可能是沒有作好月子，..
枝梅從此藥罐纏身。
在那一大片的農莊，每個人都得幹活。
除非殘障破相才會吃閒飯。
枝梅什麼都不會，就是閒人。
家中3個小姑雲英未嫁，卻是挑柴打水種菜樣樣粗活都行。…
背後常與娓姑婆吭慷一氣，言語多是尖酸刻薄。
婆婆阿碧常說
:「阮嫁入門，孤子也沒妯娌，3個小姑就這娓姑最難相處。
老人家又疼命命。阮是由少年怕她到老。」
言下之意要媳婦也容忍這管家娓姑婆。
可枝梅看這群沒受教育又沒教養的女人根本不屑。
日久磨擦更深。
(本文所述皆是真人實事，絕非改編，人名稍作修飾，避免當事人困擾。若有雷同之處則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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